六零年是三年饥荒中最惨的一年,很多地方的人沦落到吃观音土,榆树叶,树皮。
但在我的老家,没有一个饿死的人,即便有人死了,也是懒死的。
当时公社里吃大锅饭,挣工分。
大队里每天都开一上午的会,从早上开到中午,饭熟了之后一哄而散,吃完饭再下地干活。
天知道一年三百六十多天,种个地而已,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会可开,大队书ji成年累日站在公房里,练就了一副洪亮的嗓子,七十多岁病中之时,嗓门也分毫不差。
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电子铃,连块手表都没有,看日知时。
队长一声令下,大家背着锄头等农具,开始去干活,听集体安排,就像上班。
当地的公分是任务制挣取,所以连四五岁的小孩也没能安享童年,能做一分是一分。
老外公抱怨,也不知道那几年怎么了,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但大家都饿得不行,闲时吃稀,农时吃干,若遇到五黄六月,摘点蔬菜或野菜熬一锅粥,还能吃个六分饱。
外公家成分比较好,祖上余荫尚在,在队里吃完饭,没吃饱,回家还能塞个缝儿。
外祖父是地主出身,又贩烟土,又是早批的老党员,分到的生产任务性价比颇高,下了工回家,要是没吃饱,就添火温一锅汤,打几片豆腐,拌个胡辣子蘸水,在别人家都只能淡盐调味时,他就开始享用味精。
南方的山过于富饶,即便是在最困难的那几年,也饿不死一个人。
营盘上有连天的蕨草,把根挖出来,洗净捶碎,滤出粉,就是上好的精粮。
漫山遍野的毛栗树,秋天时你要是吃得起那个苦,半个月下来能捡几十斤。
夏天的树林里,捡不完的蘑菇,树上到处是葛根的藤蔓。
那地方到处都是草,马兰头,朝天委陵,灰灰菜,娃儿肠,荠菜,刺儿包,蒲公英,鱼腥草,野韭,附地菜,野豌豆,苋菜……
除了符时令的时候既尝尝鲜,又填饱肚子,多吃两顿,父辈人都不屑于吃这些在外地人求之不得的野菜。
他们甚至连蕨根都懒得去挖。
中原大地的人们都在吃麦麸,豆饼和稻糠的时候,当地人的苦日子,就是吃未去头的玉米饭。
最大的贫穷,就是缺少油和肉。
所以后来有年轻人抱怨:当初也不知道老祖宗怎么会选到这样的地方生活,偏远到车轱辘都跑烂。
但他们不会知道,哪怕在那个饿死五百万人的年代,祖宗的胃袋里,也从来没出现过树皮和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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