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柴火,这是东北,进一步缩小了范围准确的说是黑龙江省绥化一带的方言,就是收割或者捡拾柴草。那至少是三十多年前,我们当地村里人经常要干的农活。如今,玉米、大豆、水稻等庄稼收割脱粒后,留下来许多秸秆,散落在田地里,有的付之一炬,有的粉碎还田用作肥料。为了保护环境,焚烧秸秆还被禁止,许多农民还因此为下一年种地发愁呢。而在三十多年前,秸秆可是好东西,一部分用来喂牲口,大部分用来生火做饭取暖,谁能舍得一把火烧掉呢?
时光倒流,回到三十多年前的乡村,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家家户户住在泥草房里,而且两三代人,甚至四代人挤在一幢房子里。泥草房是东北最传统的民居,比原始的马架子好了许多。檩子、椽子是木头的,杨木、松木、柞木都可以,墙体是土坯或者拉合辫(谷草粘上黄泥,拧成辫子形状)堆砌起来的,房顶覆盖上茅草。这种房子都是背北面南,为的是接受阳光,抵挡寒冷呼啸的北风。虽然盖起一幢这样的泥草房,成本并不算高,但是大多数人家还是攒不够那么多钱,有的一住就是二三十年,甚至一辈辈传下来。
泥草房里的格局很简单,一般是两间、三间,其中一间是外屋,做厨房,土坯垒起灶台,堆放着柴草,摆放水缸和碗架子(就是橱柜);另外的一间、两间就是正屋,靠着北墙搭起火炕,地面是黄土踩实的,木窗子木门。新盖起的房子冬暖夏凉,但是第二年境况就不同了,老鼠在墙壁、灶台、火炕里打了洞,烧火做饭会冒出烟来呛人,冬天里北风钻进来。所以每年秋天都要抹墙,就是用黄泥把外墙壁涂抹一遍,堵上老鼠洞。在寒冷的冬天,多数人家就靠生火做饭和烧热了火炕来取暖,少数家庭会再搭起一个火炉。这样,一年四季里做饭取暖都是以柴草为燃料,包括农作物的秸秆、杂草、树枝等等,需要量很大。那时候也有煤炭,但是大多数人家买不起。农田由生产队集体耕种,按照人口和劳力挣得的工分分配粮食,秸秆也要分到各家各户。仅仅是生产队里分配的秸秆,各家各户根本不够用,就需要再去打柴草。
那个年代,每一家的人口都很多,六七岁的孩子也要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计,打柴火再平常不过了。盛夏时节,草木葱绿,绿树成荫,打柴火多数是在初春和秋冬。积雪融化,春风吹拂,草木开始萌发,春种就要开始了。玉米、高粱的根茬还在田里、扎根在泥土里,会影响到播种,所以需要把它们拔出来,俗称“打楂子”。这样楂子打下来一举两得,既为播种清了田,又可以做柴火。孩子们最愿意去打楂子了,因为此时很多候鸟飞回来了,成群结队在玉米地、高粱地里觅食。把铁夹子埋在地垄沟,用玉米秸秆里的小虫子做诱饵,就能捕猎到各种小鸟,那是很开心的事。使用铁镐或者铁齿挠子,把一颗颗楂子从土里刨出来,清理掉泥土,攒成一堆堆的,运回家中,还需要晒干,才能用来烧火。
野外的路边、沟边、草甸子里,生长着许多杂草,有高高的芦苇、黄蒿,这两种是最好的柴火,需要“立秋”之后才能打,不到“立秋”就割下来会烂掉。但是,过了“立秋”就要早点下手,占好地盘。所谓的占地盘,就是看好了一大片柴草,选择两三个点,割下来一些,打上捆,做出标记来,以此来告诉后来者“这一片柴草是我的啦”。割下来的柴草,要一束束的摆放好,在阳光下晒干,然后再捆起来运回家。
秋收后,大豆颗粒归仓,田里会落满豆叶,干干的,用铁耙子一点点搂起来,攒成堆,像一个个小山丘。只是,这时候没有鸟雀可以捕了,就去挖老鼠洞。老鼠很聪明,打出很多深深的洞,把大豆等粮食储藏在洞里,为的是度过漫长寒冷的冬天。孩子们找到老鼠洞,就顺着洞口刨开土,一直刨到老鼠的粮仓,把那些大豆拿回去喂鸡鸭。除了豆叶,路边沟里的树叶,也可以用麻袋装了运回去当柴火。
皑皑白雪覆盖了田野,秸秆和柴草都被人抢光了。如果此时家里没有柴火烧了,就只能去山林里“打跑车”。这要求助于亲朋好友,驾上一挂马车,七八个人天不亮就出发,带上干粮,赶往四五十里以外的山林,去割榛柴等杂灌木,大树是不允许砍伐的。马车在山林中艰难的行进,砍柴的人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割着榛柴十分吃力。要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棉大衣,戴上棉手焖子、狗皮帽子,才能抵挡住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装满了一车榛柴,就要赶紧趁着太阳下山前走出山林,否则会遇到野猪野狼等猛兽。返回的路上也要格外小心,路途遥远,路面光滑,弄不好上坡或者下坡时会翻车,这一路上驾车的老板小心翼翼,不敢粗心大意,人和拉车的马要配合默契。有时候赶上冒烟雪,行路艰难,大半夜才能回到家。所以,多数人家是不愿意在寒冬腊月去“打跑车”的。
备足了柴火,不怕刮风下雨,不怕风雪严寒,把火炕烧得热乎乎的,围坐在温暖的火盆或者火炉旁,开心地做着儿时的游戏,感受着家的温暖。那样的美好记忆,时不时的闯进我的梦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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