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今天腊月廿十二了,马上就要过年。有朋友微信上问我过去重庆人怎么过年,于是想到此文,或许可以提供一点参考。
“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那时,因为贫穷,因为缺吃少穿,天刚冷起来,人们就盼望着过年。大人忙着筹备过年的吃穿用,灌香肠、熏腊肉、扎新鞋,做新衣,娃儿们则唱着这样的儿歌,享受着年前那份期盼。到腊月二十四,相传灶神要上天启奏人间的善恶,家家户户就要打扫扬尘,做清洁。接着的几天更是忙碌,推豆腐,推汤元,炸酥肉、蒸扣碗(烧白之类),有的人家一直要忙到除夕。
农村过年,甚至是从冬至开始的。到了冬至,坡上的活路基本结束,圈里的猪也膘肥肉圆,于是杀猪匠就背着杀猪刀砍dao剔骨刀滚刀什么的来到院子里。晒坝边挖个坑,埋口三水锅,烫猪水烧得翻天地涨,雾气腾腾的。把猪拉出圈,猪寻死寻活地扯着喉咙叫唤,蹬着脚不走。那叫声凄厉,声嘶力竭,似乎还透出几分得意,几里外都能听见。那几天,到处都在杀过年猪,猪叫连成片,把年的气氛传到深山老林。
除夕之夜才是“过年”,人们最看重的是吃“团年饭”。团年饭要合家团聚,人越多越好。如果差了哪一个,往往就会给全家人的心理带来阴影。吃团年饭前,要先祭祀祖宗先人。祭祀时,门要大开,已逝的祖宗先人才能进屋里来。菜全部摆好,热气腾腾,红烛高照,香烟缭绕。每个位置放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饭,碗上摆上筷子,还有酒杯。娃儿们七嘴八舌喊:“祖祖祖婆爷爷婆婆来吃饭!”连喊几遍。然后又斟酒,又喊。酒要过三巡,饭菜的热气要散去,然后还要在门口处烧上几张钱纸,让祖宗先人们带走,祭祀才算结束。
那时,一般人家能端上桌的只有“八大碗”。无论贫富,桌上必有红亮亮的腊肉、香肠。有钱人家还必须有鱼。腊肉香肠喜庆,代表过年;鱼则意味着年年在“余”。在农村,贫困人家即使过年,也要先端一大盆红苕来,让大家吃得差不多,才上其他莱。团年饭要慢慢吃,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吃完,代表有“余”。饭后,娃娃们就给老的磕头,老的就给小的发压岁钱。团年饭后,全家人就“围炉团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梦华录》)。到午夜零时,便开始燃放鞭炮,张贴门神春联。
正月初一睡懒觉,太阳都快西斜了才起来搓汤圆。汤圆吃了,按老幼尊卑依次叩拜天地、祖宗,名曰拜年。街坊邻居开门相见,哪怕头一天才吵了架,新的一年了,也要双手作揖,相互说些吉利话。初一有很多禁忌,一忌扫地,免生跳蚤;二忌向外泼水,免财外流;三忌吃药,免来年生病;四忌说不吉利的话,免来年不吉利。娃儿还忌挨打挨骂。过年挨打挨骂,一年都伸不到皮呢。农村有的地方,吃过汤圆,所有的妇女娃儿都要上坡去掐豌豆尖,名曰“跑青”。拿回来用开水烫死,一人一大碗。常年肚皮没有油水,过年突然大吃大喝,不吃点“青”,人人都会感到“烧心”。
从初二开始,人们便出门拜扫祖坟、走亲访友,直到正月元宵(十五)。家中有客人来是大喜事,千方百计都要弄好吃的招待。
重庆城毕竟商贾云集,一到过年,商家店铺门前就要张灯结彩,给节日增添气氛。后来就形成了灯会。最先,灯会设在夫子池。那时,灯会的灯很简单,走马灯、孔明灯就算“高科技”了。解放后,灯会设在文化宫,规模也更加宏大。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文化宫的新春灯会都是重庆人过年必去的地方。不知为何,科技越来越发达,彩灯也越来越靓丽,声光电都有了,灯会却衰败了。到了90年代,大型灯会也没有了踪影。
那时,对于穷人来说,过年往往是一股压力。“红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娃儿要吃‘嘎嘎’,爸爸没得钱……”如果还欠了人家的钱,大年三十债主上门来讨,赖着不走,那过年就像过“鬼门关”了。1949年春节前,重庆城落了一场大雪,不知冻死了好多人!临江门外、一号桥(当时只修好桥墩)下,到处都是冻死的叫花子。但对于娃儿们来说,过年则是一年到头最大的期盼。只要嘴巴甜,见到大人就磕头,多少总能得到一点压岁钱。有了钱,可以买糖吃,可以买玩具、买鞭炮。一个孙悟空脸壳好威风。有了钱,几个娃儿各出一点,买一根甘蔗来“划甘蔗”,那是最好玩的。甘蔗立在地上,用小刀稳住,然后举起小刀,在空中画一圈,趁甘蔗未歪未倒的一瞬间,使劲将甘蔗划破,划到多少吃多少。那是考“技术”的游戏呢。
过去,人们说日子好,总爱用“就像天天在过年”来比喻。如今,人们吃的穿的天天都比过去过年还要好,年也就失去了好多的意义。能够期盼的,可能只是一家人高高兴兴团聚,可能只是“春晚”的演出,或者就是在那放假的日子里可以放心大胆睡懒觉,或者就是约上三朋四友跑到某个旅游胜地去放松一下紧张了一年的神经。不过,年毕竟是中国有最大最重要的节日,那全家和睦的气氛,那亲友团聚的欢乐,那对来年的祝愿,毕竟可以让人们获得莫大的愉悦。过年好!盼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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